中颈鹿的尾巴

惜古,话痨,樱狼厨

生而逢时——李小狼生贺

*2018/07/13李小狼生贺
*献给最初的那个少年

(一)
李小狼在八岁的那个夏天之后,便是极不愿意过生日的。
香港刺眼的阳光早早地便从李府考究的花园溜进来,丝毫不留情地提醒着那个比阳光起得更早的孩子,他今天就满十一岁了。
李小狼穿着一身缩小版的道服,琥珀色的眼睛认认真真地盯着手中的魔法典籍,表情严肃地反复咀嚼书上那些对于李家的成年魔法师们来说都相当困难的文字。
“小狼少爷,您今天也是这么早。“温伯信步从花园深处朝着男孩所在的角落走来,小小的男孩闻声从书本中抬起头来,表情难得地有些松动:“温伯,今天也麻烦你了。”
“哪里哪里。”温伯赶忙推辞,“小狼少爷是李家未来的当家人,可不能轻易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外人。”
从李小狼记事起,剪头发的重任便一直落在温伯的身上,道士的后颈就如同阿喀琉斯的脚踝,是弱点也是软肋,除了最信任的人,是断断不能暴露在外的。
温伯一如往常地从李小狼额头上长了的碎发开始料理,男孩子的头发刚劲又有点毛毛糙糙的,就如同自家过于早熟的少爷,即便过早地失去了自己的童年,被痛苦鞭策着成了大人,内在却依旧是个未经世故的孩子。
李小狼感到剪刀突然停顿了下来,发尾被人撩起,后颈的那一片肌肤突然间接触到了炎热的空气,温伯停在这个瞬间,心里的那句话在舌尖上绕了三饶最终却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李小狼听到了那声叹息,也知道,温伯在叹的是谁。
在偌大的李家,与李氏小狼君拥有同样的这一片,干净利落的后颈的,只有李小狼那位英年早逝的亲生父亲。

(二)
自从李夜兰十里红妆嫁进了门当户对的李家,便再没人记得原来的当家人是李小狼的父亲了。
只是这位原本雷厉风行,守护了祖上基业的李家当家人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妻子和小儿子都具有与生育来的强大魔力,一声不响地便把家主的位置让给了本该居内的妻子,自己反倒开始操持内部的事务,以及,管教那四个不省心的女儿和这个太省心的儿子。
李夜兰是整个李家的门面,总是在大大小小的魔法集会中抽不开身,对于儿子也只是每月定期指点指点,至于教授那些细碎的,于李夜兰来说太过大材小用的魔法,则通通交给了前李家当家人。
李小狼总是看着父亲,一遍一遍地,不厌其烦地教姐姐们那些基本的魔法,然后一遍一遍地,被迫给炸掉了花园的姐姐们收拾残局。
而他却总是那个最快学会父亲身法的人,从体术到魔力,他李小狼天生独占鳌头,当仁不让。
只是渐渐地他感觉有些不对劲。
父亲即便魔力不如母亲,对付他这个还不满八岁的小毛头自然是毫不费力,只是他发现父亲竟渐渐驱散不开他稚嫩的声音唤来的风华,也接不住他拼尽力气打出的拳头。父亲事后颓然地坐在地上,没有解释也没有表情,只是神色有些黯然地望着太平山上那些逐渐拔起的高楼大厦,仿佛刚刚发生的事情就只有李小狼一人感到惊讶。
李小狼突然觉得,父亲就如同古朴的李府,虽在这片土地上扎根许久,却终有一天会被彻底取代然后消失。或许这个过程,从母亲嫁进李家的那一天就开始了。

(三)
从那之后,前李家当家人的亲子特训再也不见踪影。那个沉默温柔的背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有躺在病床上日渐衰弱的病人。
快要满八岁李小狼还是例行地练功,依旧例行地修炼法术,以及例行地用眼神杀死所有想要和他亲近的人。
只是在这所有例行之外,李小狼增加了一项任务,就是在夕阳快要熄灭之时,坐在阴影中看着自己在病床上的父亲。眼前这个男人大部分时间都在睡着,即便醒着两人也不会说话。父子两都是一个样,惜字如金面无表情。李府的下人们在背地里总是议论纷纷,这父子怕不是心连心的呢,连话都不用说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只是李小狼却着实没有这种能力,他也从不知道父亲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只是看着父亲一天比一天苍白消瘦,却无能为力。
直到生日的前一晚,父亲突然朝坐在床边的他招了招手,李小狼以为自己眼花了,只用手揉揉眼睛,丝毫未曾靠近。
父亲眼中罕见地浮现出些许无奈,用他如今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对着儿子说了句:“不用事事勉强自己。”
看着儿子明显困惑的表情,父亲只得又加了句不着边际的:“特别是生病的时候。”
自己这个儿子,真不知道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还是意外地迟钝,有些感情,有些话,似乎永远都传达不到他的心底。

(四)
前李当家人的丧事办得很低调,据说是当事人的愿望,既然生前无名,死后自然也无需太过风光。
只是他那位遗孀和孤子在葬礼上的态度却不得不叫人议论纷纷:两人披麻戴孝地坐在灵堂前,一滴眼泪没流,礼仪周全地安顿好了所有悼念仪式,接着便滴水不漏地该修炼修炼,该闭关闭关
葬礼三天过后,李莓铃扎着两个小小的丸子头,一边还散了半个,哭得一脸惨兮兮地踹开了正在静修的李夜兰的门,不由分说地扑进伯母的怀里,一边抽噎一边断断续续地哭诉:“伯母,小狼他……嗝,练木人椿的时候踢歪了掉进了池塘……嗝,还不肯换湿衣服继续练……连温伯都!嗝!劝不了他……他要是感冒了该怎么办……”
李夜兰长长的黑色秀发倾泻在榻榻米上,如同一个温柔的牢笼将哭泣的女孩子包裹在其中,她不发一言地抱住李莓铃,右手轻轻地拍她的背为她顺气,眼神却落在挂在中式椅背上的那件长衫上。
郎君,你的小狼,我们的小狼,真是个傻孩子。
你在的时候我尚且还能放心,如今你走了,我便再也放心不下他了。
李小狼如愿以偿地感冒了,而且是来势汹汹的那种,小小的孩子在刚满八岁的这年烧得浑身滚烫,却死死地忍着不叫一声头疼,只有母亲或温伯来时会稍稍睁一会儿眼睛。
那双剑眉星目的眉眼里头,亮晶晶的,亮晶晶的东西止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
父亲,这是你说过的,我不用事事勉强自己,特别是生病的时候。

(五)
李小狼千里迢迢地来到日本,是向母亲发了誓要搜集到所有的库洛牌,防止灾难发生的。
当母亲将那把对他来说还太过沉重的古剑交给他,李小狼郑重地双手接剑,站在母亲的魔法阵中央。李夜兰手起扇落,直直地指向自己的儿子,魔法在李小狼周围腾起耀眼的光点,伴随着李夜兰歌唱般的咒文升腾再落下。仪式结束后母亲的表情是从未展现过的温柔,李夜兰蹲下身与小儿子一般高,半是疼惜半是严肃地对他说:
“今日,汝正式继承李小狼之名与李氏祖传宝剑,异国之行务必多加小心。”
李小狼看着眼前挥舞着鸟头杖,带着布娃娃,笨手笨脚地不敢接近“雷”的异国女孩,觉得当时郑重其事地答应母亲的自己简直就像是个傻瓜。
只是这个女孩子却总是不识趣地发现不了自己那点小小的不服气,总是“李君”,“李君”地绕在自己四周甜甜地叫,傻乎乎地对自己与别人一样好。李小狼原本的那一点点脾气都被她给磨没了。
十二岁的生日那天,李小狼特意绕了远路甩开了嚷嚷着要给自己办个隆重生日会的李莓铃,坐在友枝小学的池塘边松了口气,却不想腹背受敌,又被背后栗发翠眸的日本女孩逮了个正着。(见注一)
她来是邀请自己完成美工课的作业的,老师要求前后桌互描对方的脸部特写,李小狼觉得麻烦早就将这样的事抛在了脑后,女孩子却可怜兮兮地带着哭腔求他能不能帮她这一个忙。
李家的男儿,无论大小,最怕女孩子哭了。
于是李小狼只能别别扭扭的坐下来,听她略带尴尬地一边画一边夸赞自己的外貌,比如“李君眼睛很大”,“睫毛也好长”云云,女孩子问到兴头上还不假思索地来了句:“李君是更像妈妈还是更像爸爸?”
而少年老成的李小狼也就真的不设防地回答了她:“据说和我年轻时的父亲很像。”
后续的话题自然不会太愉快,小小的女孩子听说了他父亲亡故,惊慌失措地道歉,甚至还将自己的事说与他听:“我母亲也去世了。”
李小狼有些惊讶,他一直以为她这样开朗得如同春日初阳的女孩子,一定会有个同样美满的家庭。
“但是但是呢!虽然妈妈去了天国,不代表樱不快乐呀。因为爸爸很爱妈妈,樱和哥哥也很爱妈妈。每天看见妈妈的照片就像她一直在我身边一样。”女孩子眼角嘴角都弯弯地笑,李小狼看着自称作“樱”的她,心中第一次浮现出一种心脏揪紧的感觉,只是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当天晚上他从信箱里搜出了一张来路不明的明信片和一束樱花。
女孩子的字圆圆地排列在明信片的横线上:“今天原来是李君的生日,还好放学时碰见了梅玲酱才知道。李君生日快乐!因为都到晚上了邮递员叔叔都回家了,所以樱只能自己跑来送给你了,希望你不要在意。”
李小狼怔怔地看着那束在路灯照耀下闪闪发光的花朵,突然明白了今天那股心脏揪紧的感觉叫做心疼。

(六)
十三岁那年李小狼向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表明心迹后,回到香港过了自己的生日。生日会那天当晚李家魔力最强的梦见偷偷将他拉到一边,对他说他喜欢的女孩子在十四岁那年会有一个劫。
心里藏了白月光的李小狼已经不再习惯性掩饰自己的情绪,担心得直接追问道:“什么样的劫数?”
梦见银白色的头发在水晶灯下闪着光:“卿生来便具有强大的魔力,而过于强大的魔力会给人带来不幸。”
李小狼眉头紧锁,一身藏蓝色西服称得少年气势无双:“我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梦见欣慰地笑了笑:“奴家料到您会这么说。”
少年似乎还有一事颇为在意,踌躇了半晌还是说出了口:“你不是只会梦见李家众卿的未来吗,怎么会梦见她的事?”梦见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笑。
李小狼停顿了半晌突然醒悟,猝不及防闹了个大红脸,连忙将自己的脑袋往阴影里缩:“你……你是说……”
梦见用宽大的袍子遮住了嘴角的偷笑:“哎,正如少爷所想。”

(七)
她快要满十五岁的那天,身体里的魔力暴走,只要是她所想之事,无论好坏,统统会在现实中发生。李小狼为了保住她性命,用尽魔力在她周围张开结界隔绝因她的魔法而生的反噬,却因她的魔力充溢结界而濒临极限。
李小狼看着她惊慌的眼神,努力地想把涌到喉咙口的血吞下去不让她看见,却因着血越来越多,终究还是有一丝顺着嘴边流下来。
梦之杖毫无生气地掉落在地上,与他的宝剑同在一处。
结界外因为他尽力勉强自己才没有消失的小樱牌精灵们担忧地看着他们,却无能为力。
“小狼君……”她在他身旁跪下,眼中惊惧绝望交杂,李小狼想要安慰她不要怕,嘴唇刚启便哇地吐了一大口鲜血,无力地倒在她身上。
“小狼君……求你……”他最初也会是最后所爱的女孩子,那个让他开始期待每年生日的女孩子,那个只与笑容和幸福相称的女孩子,捧着他的脸,在流着泪请求他:“求你回来……樱不想在每年生日时都想起这样锥心刺骨的痛,樱想要每个生日时都有小狼君在身边。”
李小狼有些自嘲地笑了,他还真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暗地里埋怨着父亲在他生日那天离开,让他再也无法安心地接受他人对他的祝福。后来遇见了她,他这样的人竟然也开始期待本不该属于自己的惊喜。现在,他竟然要将这样的权利从她那里剥夺了吗?
当然……当然不可以……
给他幸福的她,绝不可以受这样的委屈。

(八)
“真没想到,母亲在小狼十一岁的时候给他下了父亲给他留的保护符,整整迟了四年才用到。”
“是啊,要不是拿到保护符,咱们弟弟可就……”
“嘘……”
四位古典打扮,样貌相似的美人互相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了对方的嘴,眼看着长身玉立的青年牵着他的未婚妻闲云信步地走进李家玄关,李夜兰正坐在中式藤椅上闭目养神。岁月似乎格外钟情这位美丽的女人,并未在她的面容上留下多少痕迹。只有有魔力的人才会知道,李夜兰年轻的面容正来自于她强大的魔力。
而这间屋子里魔力比李夜兰更加强大的,则是剑眉星目,相貌英气的青年,以及倚在他肩头,翠眸中波光流转的少女。
“去见过长辈了?”李夜兰明明在闭目养神,却清楚地知道两人已经来自跟前。
“是,樱也给长辈们奉过茶了。”李小狼礼仪周全地回答。
“狼君,无论多久你妈妈还是这么漂亮。”女孩子无论长了多少岁那一派天真还是丝毫不改,一副以为李夜兰听不懂的样子在李小狼耳边悄悄用日语呢喃。现在对自家未婚夫的称呼是连“小”这个音也免了,少女的心里有着小小的算盘哗啦啦地响,她对他一定要有一个专属的亲昵称呼。
李夜兰却在此刻“倏”地睁开眼睛,细长的眸子从少女身上转到了儿子身上,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接着不咸不淡地评论了句:“木之本小姐称呼犬子的方式倒是与我称呼我丈夫的方式相同。”
少女当场被人抓包,小小的脸红了个透,却丝毫没意识到问题中心所在:“不好意思,伯母……狼君的爸爸也叫李小狼吗?”
“是……但也不是这个问题……”李夜兰瞥了一眼儿子烫得能煮鸡蛋的脸,心下感叹儿子难得机灵一次就不再拆穿他那点小心思了,于是便岔开了少女的问题:“你们去见见小狼的父亲吧。”

父亲的墓就在李府占地的不远处,按照李夜兰的意思希望他回来守护家族的时候不会找不到路。墓碑在一片望不到底的青草地上,被青葱的树木围绕着,盛夏的天空湛蓝干净,几朵云在悠悠地飘。
李小狼的对手,李小狼的初恋,李小狼最重要的人,李小狼即将共度一生的人,都是那个名叫木之本樱的人。她让他再也不害怕每年必定要到来的生日,她带他走出那个由他自己编织的牢笼,不再拒绝触手可及的温暖。
李小狼以为自己生不逢时,可是她却生而逢时,是李小狼此生之幸。
木之本樱只微微一动神念,花牌便出来舞了一曲送来一束樱花,女孩子蹲下身将花束放在墓碑前,笑容是李小狼这般温柔的人也无法理解的温柔:
“狼君的爸爸,今天狼君就满二十岁啦。谢谢你和伯母在二十年前的这个时间生下他,从此以后呢,我会听你的话,好好监督他不要勉强自己,不仅仅是在生病的时候。“
李小狼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这句话的?“
少女转头望着自己托付了永远的人,俏皮地将手指放在唇边,樱唇一张一合地回答他:”秘~密。“
(完)

**注1:魔卡少女樱广播剧 さくらの宿題〜図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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